/私设慎入
/勿上升真人
“来,两位帅哥,看镜头啊,镜头在这边,不在对方脸上。”
摄影师第六遍重复这句话的时候画面里的人还是不怎么配合,一个笑眯眯的不在状态,一个掏着耳朵满脸不耐烦。
起因是一个星期前记者找上门来说要给疗养院拍组公益宣传片,院里上上下下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小作文台词稿练得滚瓜烂熟,结果临开拍前院长又想了想,咬着牙一拍桌——
“那什么,还是让96号房那俩去吧,体面。”
于是,有幸评为最体面的两个人作为疗养院的颜值担当就这么被临时推了出来,听说短片总共也就八分钟,隔壁房的陆定昊还屁颠屁颠的把自己几百年没动过的化妆工具拿了出来。
“走开啦……”开机前林彦俊无情的打掉了陆定昊的手,摸了一把脸,手指上一层白白的粉,“这什么啊!”
“粉底啊!”陆定昊回答,“扑点儿,把你肤色调亮几个色度,看上去有点病态美。”
“很娘诶,不要。”林彦俊顺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纸巾粗暴的擦着脸,“素颜也没有在怕的好不好,台南第一帅哥不是白叫的。”
“切。”热情无处释放,陆定昊翻着白眼抱走了化妆盒。
“两位坐好啊,诶对,看镜头,准备,123——”
“大家好,我叫林彦俊。”
“我是陈立农。”
“我23岁。”
“我18。”
“我大概是半年前住进来的吧,对。”
“我在他后面没多久来的。”
“环境还不错啦有没有。”
“空气也蛮好的,感觉身体很轻。”
“很轻,是要飘起来吗。”
“什么啦,是说空气很好,很舒服。”
“我们两个什么关系?诶,不是宣传片吗……是吗,那你们等会也要这样采访其他人哦?好,我跟他就,我他哥啊……你笑什么,我不是比你大吗。”
“那你比我矮怎么不提。”
“一点点好不好,镜头面前你注意点哦……我跟他就,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关系就,一般般这样。”
“嗯,只是一般般。”
“对,真的一般般。”
摄影师:“……”
午后的疗养院很静谧,护工在休息,病人大多在午睡,片子快拍完的时候突然下了场太阳雨,雨过天晴后上空出现了一道彩虹,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忙着搬器材谁也没注意,阳光浸染院前整片草地的瞬间连时光都慢了下来,除了——
96号病房。
“等等等等……”
“你刚说谁跟谁关系一般般?”
“……”
“这样叫关系一般般哦?”
年纪小的那个把人堵在门后的墙角,手伸进对方宽大的住院服里肆无忌惮着,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笑出了声,林彦俊连摆手都没力气,“等下啦……”
话没说完就连着咳嗽了几声,陈立农敛了笑,轻拍对方的背顺着,“不舒服哦?”
“不是……”林彦俊最后呛了一下,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中午吃多了。”说完推开人趴上了床,脚乱晃着,又不穿袜子。
“你在干嘛。”陈立农凑了过去,单人床趴两个大男孩免不了要挤在一起,陈立农搂过对方肩膀却被嫌碍事的挣开。
“遗愿清单……”陈立农默念着,字写得歪歪捏捏,像小学生,“一、在凌晨两点的公路上骑机车;二、吃冰激凌吃到饱;三、陈立农不要再长高了……什么啦!”
林彦俊没应,自顾自继续写着:四、欺负陈立农。
“哪种欺负?”
“字面意义上的欺负。”
“等你长得比我高了再说。”陈立农夺过笔划掉对方刚写下的那行字重新改了改,“四、去福寿山看流星。”
被点名的人盯着那几个字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出声,“有没有不用动不用辛苦的那种,爬山很累。”
陈立农眨了眨眼,点点头,“有啊。”扔掉笔的下一秒就压着人狠狠亲了一下,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手探进衣服在小腹上游走了一圈,“是吃多了。“
林彦俊皱着眉把人推开,翻过身半弓着背,身后有人贴上来,拍了拍他的肚子然后轻轻揉起来,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耳后,“这样有没有好点。”
“……一点点。”
“慢慢睡吧。”
“嗯。”
96号病房的另一张床永远是个摆设,两个人挤一张单人床会很拥挤,但如果是相拥而眠就刚刚好。
-
“林彦俊!!!”范丞丞把准备进房间的人揪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对方双手插进的口袋里,“买的啥呢?”
“啊?”林彦俊摇摇头,一脸懵。
“少装了。”范丞丞把那人手从口袋里拉出来开始往外掏:两条77乳加,几包散装的松塔,一袋肉干,两瓶橘子味的汽水,还有……一大盒香芋酥?!
“大热天穿卫衣是不是有病啊,傻子都看得出来呢,装这么多,你真行!“范丞丞气死了,看着那堆零食想狠狠踩上几脚。
“我本来就有病啊,你要对病人好一点。”做错事的人一点自觉都没有,漫不经心的望向别处还抠了抠脸。
陈立农过来的时候好奇的琢磨了一下这两人之间噼里啪啦的无声磁场,看到范丞丞怀里的零食时稀奇的“诶”了一声。
“陈立农,他抢我东西。”林彦俊厚着脸皮面不改色的“指控”着,范丞丞立刻抱紧了怀里的零食防贼似的盯着俩人,“你下个星期化疗,吃的注意点!”
“嘁。”
“嘁什么!”
“算了彦俊。”陈立农拍拍那人的肩,范丞丞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
“他要吃就给他吃好了,我再给你买。”
“喂!谁要吃啊!”范丞丞炸毛了,“还有陈立农你也不许给他买,不能惯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都给你,不会跟你抢的啦。”陈立农一边把林彦俊推进去一边说着,满脸“我都明白”的表情把范丞丞气得够呛。
在门关上前林彦俊很有眼力劲的先钻进了被子里,不到五秒就被人掀开,他叹了口气,慢吞吞的爬起来准备接受审判。
“我¥#%^*+%#^=……”
“说什么,大声一点。”
“我不应该偷跑去买零食。”
卫衣在刚才埋进被子前匆匆忙忙的脱掉了,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一层薄汗泛着红,陈立农盯了一会,上前把人头发理好,阴沉的表情在对方郁闷的把脸埋进他衣服里的那一刻柔和了下来。
抱着那人毛茸茸的脑袋低头吻了一下,“等你下星期化疗完我们去骑机车。”
“屁。”
“真的啦。”
“……”
“凌晨两点。”
“……瞎掰。”
说话的人声音贴着自己的肚子闷闷的传出来,陈立农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糖攥在手心里,“我哪有骗过人啊,不信的话用老办法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表示可行。
所谓老办法完全就是林彦俊这个无聊到爆的人发明出来的游戏,把东西藏在指定区域,在期限内找到的人可以提任何要求,另一方只能接受不能拒绝。一开始还是有很多人愿意陪林彦俊玩的,久而久之大家就没了兴致,不是东西太难找就是林彦俊的要求太奇葩没人能实现,到最后陈立农就成了唯一能陪他玩这个游戏的人。
公益片播出的时候制片人有特意通知,院里一圈人兴奋又紧张的围在电视前眼巴巴的等着,等了十分钟的广告,一部电视剧预告,眼花缭乱的转场镜头后播放了半分钟就跳到别的内容了。
“切——“众人异口同声。
每个人的采访全都被剪了,只留下笑容镜头一个个快速闪过,林彦俊还没出镜,听说是脸太臭实在找不到一个可用镜头就都给剪了。
“这么帅的人竟然不放出来,替广大观众感到可惜。”林彦俊默默吐槽着搬起自己的小板凳往回走,门口范丞丞一身白大褂满脸笑意的看着他,笑得人直发毛。
“干嘛。”
“上次没收你零食是我不对,为了不让那些零食浪费,我想了很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还给我?”
“嘻嘻。”上一秒还笑着的人下一秒就立刻拉下了脸,把怀里藏着的巧克力棒拿出来狠狠咬了一口,得瑟的扬着下巴,“让你看我吃。”
“……”
林彦俊如今已经沦落到全院上下连清洁阿姨都能调侃几句被任意欺负的对象了,用陆定昊的话来总结大概意思是说他气势越来越弱,完全就是纸老虎,除了眼睛大会瞪人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能令人害怕的发飙行为。
陈立农拿着拍立得在疗养院的公园里抓了多久景林彦俊就在长椅上躺了多久,丧到不行的半卧状态,宛如一个痛经少女。
一对拄着拐的老夫妻从小路旁走过,陈立农半蹲下从身后拍了一张。
“起来,我要坐。”陈立农甩着相片坐了过去,林彦俊懒洋洋的坐起来,凑过去帮忙吹了几下,渐渐清晰的画面里是一对年老相依的背影。
“你怕死吗。”陈立农问。
林彦俊没立刻回答,把相片放到阳光下,眯着一只眼睛细看了会儿又无聊的还到那人手上,“不怕。”
“我也不怕。”陈立农说,林彦俊打了个哈欠,勾过他脖子和他贴着脸自拍了一张就丢给他不管了,扒着椅背恹恹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一张相片就慢悠悠从身后晃到了眼前,翻过去背面还有马克笔刚留下的痕迹——
五、我们一起死。
林彦俊用手蹭了蹭鼻子,表情稍微好看了点,反复研究着手里的相片挪不开目光,身后的人将下巴轻搁在他的肩膀上,靠在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悄悄话,两个人都笑了一下。
“范医生你在看什么啊?”陆定昊准备出去散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咬着牛奶吸管靠在柱子旁的人,五官皱在一起,很迷茫。
“陈立农和林彦俊……”
“什么什么!”陆定昊看了一眼,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俩怎么跟谈恋爱似的?”小范医生咽着口水,仿佛受到了视觉冲击。
“哦……你才知道啊?”
“是啊。”范丞丞喝了口奶决定给发烧的脸降降温,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哈?!你说什么?你你你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
糖没找着。
林彦俊中午只喝了点营养粥,漱口时无意瞟见镜子里的自己后忍不住多看了会儿,生病以后他就不怎么照镜子了,瘦了点,模样没怎么变,还是很帅嘛,臭美的拨了下有些长的刘海,几根头发夹在指间掉了下来。
“林彦俊!”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打开水龙头把那几根头发冲了下去。
陈立农和范丞丞在房门口等着他,因为没找着糖林彦俊的心情不太好,埋怨的瞪着要带他去化疗的人把范丞丞弄得莫名其妙。
院子里的凤凰花开了。
陈立农删掉家人发来的简讯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院子里的花,身边的人突然倒在了他身上,伸着懒腰跟条蛇似的。
“你叠这个干嘛啊,蛮少见男生叠的。”
陈立农指着陆定昊怀里一堆荧光色的折纸星星说着,顺便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不然呢,我是要织围巾解闷吗。”陆定昊瘪着嘴继续折起星星,“剩下的日子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陈立农没说话,抽了一张折纸出来照着陆定昊的动作学,叠得不太好,丑丑的,陆定昊说没事儿,一起丢进了玻璃罐里。
林彦俊这次化疗完以后就更不愿意动了,盛夏时节,七月的尾巴,却觉得冷。
陈立农从身后抱着他,用一堆童年琐事加碎碎念把人哄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换上了外衣。
林彦俊来了兴致,套上了上次那件卫衣,当时买的时候还是新款,结果没来得及穿就已经没机会穿了,这会正好,林彦俊咧着嘴,完全没意识到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不得了的事。
“戴帽子干嘛,冷哦。”陈立农奇怪的看着那人头上的薄绒毛线帽,不等那人回答又嫌弃的在对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什么品味啊这颜色。”
林彦俊看了眼镜子里自己头上那抹墨绿还是没觉得哪里不对。
“蛮酷的嘛。”他嘀咕着。
事实证明,陈立农真的会骗人。
根本不是机车,深夜的86路公交车而已。
他们坐在最后排靠窗的座位,车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应该是才下班,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为生活努力和辛苦的样子,相比之下他们好像才是那些虚度年华无所事事的人。
“下一站,台中公园。”
车身晃动的时候那个人正致力于把碎发塞进帽子里,重心不稳的瞬间被他揽到了身边,林彦俊打开窗户想吹风,又被自己关上只留了一条小缝。
以前他在学校是体育生来着,人缘很好,一放假会有很多人约他出去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他把所有的机会都透支光了,导致他已经很久没出去过。凌晨两点在公路上骑机车的确很符合林彦俊的浪漫,不过他觉得坐着午夜公交在城市慢悠悠的转一圈好像也不赖吧。
“我又困了。”林彦俊说,陈立农很酷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给你靠。”
说睡就真的睡了,一点戒备心和担忧都没有,车外是不断闪过的路灯和街景,一点月光和着阴影揉进那人的脸上,温柔了每一根睫毛。
第一次见面时好像也是这样。
家人在和院长交谈,他嫌无聊决定先去自己的房间看看,电梯在某一层停了,过道上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他推测是在抽骨髓,声音的主人明明已经很克制了,他却还是能感同身受到几分痛苦。
午后院子里有个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看着几个小孩在玩游戏,读不懂眼里是什么情绪。
看上去年纪比他小,后来得知对方竟然比自己还要大五岁的时候实实在在的让他惊讶了好一阵子。
“新来的?”那个人先开的口,他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下,好奇的看了一眼对方的侧脸又小心的收回视线。
鼻尖上有颗痣诶。他想着。
两个人静坐着谁也不说话,没过多久就感觉有人靠了过来,自然又亲密,他甚至都没条件反射的退缩一下。
“好困。”那个人喃喃低语。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柔和的阳光“嗯”了一声,“睡吧。”
回去的时候路过麦当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算了吧。”先说这话的竟然是林彦俊。
“可是想吃。”陈立农破天荒的没了自控力,这时候才像个孩子气未褪尽的十八岁,拥有任性的权利。
“不要,回去。”林彦俊在关键时刻说话还是很管用的,但就是因为这样陈立农才更不服气。
“为什么,我都带你跑出来了诶。”
“还提嘞……哪有机车啊!”
“公交车也是车啊,你现在又不可以骑机车,再说你糖都没找到我还是带你来了啊!”
“那是因为……因为很难找好不好,谁知道你藏哪里啊。”
“没藏。”
“啊?”
“没藏。”陈立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颗草莓糖,眼角眉梢挂着点小得意,“聪明吧。”
“……”
“不过要少吃糖。”陈立农一本正经的说着把糖纸撕开吃了进去,嘎嘣咬了几下,像是没看见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似的。
现在连这家伙也开始挑衅自己了。
两个人坐在麦当劳叔叔旁无声的对抗着,最后是林彦俊先服的软,摸了摸对方的下巴叫他过来,陈立农好奇的靠近,被直勾勾的盯了一会儿后嘴唇轻轻撞上了一个吻。
温暖,干燥,难掩心动。
“……”
陈立农眨了眨眼,始作俑者不以为然的撑着下巴看他,轻蹙眉头一脸“你好麻烦”的表情。
他得说林彦俊这招真的太烂了,但很有效,不过一下怎么够,不可以对他这么敷衍。
帽子被人拉下遮挡住视线,黑暗吞噬安全感的瞬间对方的气息也一并将他包裹起来。
在他的眼里陈立农就是个缺爱却又想保护每一个人的小孩,他说他谈恋爱没谈几次,想在离开世界之前是被人爱着的,于是他说,好啊,我来爱你。
瞎掰。没谈几次恋爱吻技怎么这么好,反正陈立农也老是对他说些半真不假的话,他是不喜欢追根究底的,他也知道其实是自己比这个人更需要爱和温度,陈立农的拥抱比暖气和被子都要来得有效,他真的挺喜欢这小孩的。
舌尖温柔的试探着缱绻在一起的时候温暖的热流湿润了彼此的唇齿,林彦俊拍了拍那家伙的脸,对方却吻得更用力,终于他拿掉了帽子,刚恢复的视线被暗红色的血狠狠刺激着。
陈立农睁开眼,睫毛轻颤着,看上去比平时都要乖,鼻子下的血流得一塌糊涂还浑然不觉的朝他傻笑。
“陈,陈立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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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色的瓷砖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惨白,星星点点的血迹随着拖把机械的拖过淡了几分,然后在重复的动作里终于消失不见。
座位旁放着一袋麦当劳外送,林彦俊盘着腿百无聊赖的撕着手指上的皮,一根巧克力棒拆开半天都没咬完一口,陆定昊还在叠星星,时不时打几个哈欠,一点生气也没有。
“折这个干嘛,很娘。”林彦俊扫了一眼。
“又没要你折……上次陈立农还折了一个呢,有本事你说他娘啊。”陆定昊现在完全不怕林彦俊,嘴炮模式一开谁也别想怼他。
林彦俊盯着那个玻璃罐看了会儿,伸出手就要抢,被早有预料的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干嘛!”
“看看不行哦。”林彦俊“嘁”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撕自己手指上的皮,失了力道,扯出一个口子,陆定昊嫌冷向他挨了过来,他瞪了过去但没推开。
“诶,陈立农他应该没事吧?”
“闭嘴。”
“林彦俊你做人太双重标准了吧!跟我讲话态度好一点笑一下是会怎样啊!”
“你是陈立农吗。”
“……”
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微笑这种东西,留给最重要的人吧。
身边的人开始小声啜泣起来,林彦俊回过神有点吓到,“干嘛啦。”
“陈立农不会死掉吧。”陆定昊闷闷的说着。
“每个人都会死掉。”
“可是他还小。”
“所以说长那么高根本没什么用嘛。”
“喂,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不然嘞,是要跟你一起哭哦。”
陆定昊被他气走了,陈立农也止住了血,睡得很沉,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那根巧克力棒还是没动,最后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麦当劳外送也已经凉了,林彦俊趴在床边看着睡着的人看了很久,眼底藏着一片失去候鸟的青灰色的天,神情呆呆的。
“喂,你想吃的都给你买来了啊,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啊。”
麦当劳最后被查房的范丞丞没收了,热了一下分给了值班的小护士,架不住被那人哀怨的目光盯得心虚,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又不能吃。”
林彦俊声音低低的,“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没收我的零食啊。”
范丞丞推了下眼镜,难得没笑,“等你好了再说吧。”
嘁,那不就是没得商量了哦。
林彦俊把枕头底下的遗愿清单翻了出来,借着月光在空白处把陈立农用马克笔写了第五条的拍立得贴了上去。
今年的夏天特别短,连冰镇西瓜的味道都没闻到就已经过去了,薄绒毛线帽被林彦俊换成了厚款,黑色的,范丞丞帮忙挑的,说显脸小。
林彦俊在凤凰树下用小树枝刨着土,院里几个小孩跑了过来,围成一圈目光齐刷刷的望着那个洞。
“再看会有怪兽跑出来,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吃掉。”
“切,我才不信呢。”
“我也不信。”
“我也是!哥哥骗人!”
“……”林彦俊气得扔了树枝,他已经沦落到连小孩子都吓不住的地步了。
“快去,丞丞哥哥那边有好吃的。”陈立农走过来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小孩子哄走了,蹲在一旁看着生闷气的人觉得好笑。
“喏。”
一条巧克力棒。
“哪里来的啊。”
“从丞丞办公室顺来的。”
林彦俊揉了揉那家伙的头发称赞道,“干得漂亮。”
要接过的时候对方却又收回了手,一脸的恶作剧,“让你看看而已啦,没有要给你吃啊。”
“……”
“叫哥,叫哥就给你吃。”
“挑衅我哦?”
小树枝胡乱戳着地上的湿土,腥味夹杂着青草香,陈立农蹲得腿麻了,把头靠在对方肩膀上企图能好受一点。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两只猫啊。”
“你比较像。”
“电影里不是有那种郊外的屋子哦,里面堆满了干草枯叶什么的,然后有个小木箱,挂着一把旧锁的那种,里面锁着两只小猫……”
“等一下,小猫怎么会进去箱子啊。”
“白痴哦,外面风雨很大的嘛……它们就挤在里面,发抖啊,因为很饿很冷什么的,受了伤,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等一下。”
“干嘛一直打断我,很没有礼貌!”
“不是啦,你这个故事,很烂诶。”
陈立农毫不客气的说着,语气太过平常反倒让人没有反驳的理由,林彦俊瞪着他,眼角慢慢变红。
其实他现在瞪人也没什么威慑力了,太瘦了,颧骨突出,摸着都有些硌人。
“干嘛,风吹的还是被我气的。”陈立农捏了下他的鼻子牵着人往回走,他知道这人最近没什么精神,也越来越情绪化,但他还是觉得笑起来的样子比较适合这张脸。
一回房间就把人堵进了自己的包围圈,黏人的亲吻蹭了过去,林彦俊躲了几下,在他怀里像只暴躁的小猫。
“你真的要一直板着脸哦,然后让我一起不开心?”
“……”
“你不是想欺负我么,今天让你欺负。”
说话的人为了保持平视很欠扁的故意低了一点头,林彦俊下意识拉下一点帽子却被对方攥住了手腕。
陈立农的手很大,而林彦俊的手腕很细,加上瘦了以后对比就更明显,也更吓人,像个纸片人一样,脆弱得让他害怕会一折就断。
“我发现你最近蛮爱戴帽子的。”
“不行吗。”
“亲我一下就行啊。”
“亲你一下哦……”林彦俊拽拽的舔了一圈牙齿似有深意的看着他,“我还想搞你一下嘞。”
没给他机会。陈立农认为不听这人瞎掰的最有效方案就是堵上他的嘴,最好把人亲到哭为止,不过他舍不得。
掌心贴着那人温暖平坦的小腹往下抚摸着,陈立农分心的想了一下,猫咪的发情期是什么时候啊?
“叩叩——”
两人回头的那一刻门已经被人打开,林彦俊慌忙拉下被掀起来的衣服,和门口呆住的女人直直的对上了目光。
“跪下。”
女人坐在床边气得不行,话一说完两个人像犯错的小孩一样下意识举起双手就要跪下。
“你跪干嘛啊。”陈立农看着林彦俊觉得这人很白痴,“她是我妈又不是你妈。”
林彦俊看了眼女人,有点心虚。
“我是你妈哦,你还知道哦……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隔壁病房有人好奇的张望着,陈立农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带上了房门,林彦俊刚躺回床上没一会儿范丞丞就溜了进来,一脸八卦的看着他。
“你跟陈立农真的……嗯哼?”
“嗯哼个鬼啊。”
被呛之后范丞丞就不乐意了,很严肃的板起了脸,“我警告您们啊,不许在病房里那什么什么,还有你们现在的身体也不合适那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啊,你思想怎么这么肮脏啊。”
林彦俊不耐烦的看着他,随时赶客的姿态,“你是不是男人啊,我们有什么,有手啊!”
两分钟后反射弧超长的范丞丞红着脸离开了房间,林彦俊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耳机里正放着陶喆的《寂寞的季节》,是陈立农下载的,他假装毫不关心,很快就让自己睡着了。
门锁转动声响起的时候睡着的人同时睁开了眼睛,陈立农抱着他不说一个字,他也没问,没问妈妈还生气吗,没问你说了什么让她不再计较,但他也知道很多事,比如这家伙已经有了合适骨髓配对,比如他现在连对陈立农笑都开始觉得吃力了。
你怕死吗。
陈立农曾经问过三次这个问题,第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怕”,第二次他沉默之后依然说“不怕”,第三次他却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一下。
怕的。
小时候妈妈总教他要学会如何去爱别人,去珍惜当下,却从来没人教他该如何面对死亡和离别。
陈立农成了他的厄里斯魔镜,让他有了软肋。
“陈立农。”
“嗯……?”
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睡意,介乎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沙哑声线。
“我想吃巧克力。”
身后的人笑了一下,亲吻他的头发,他好像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声,温暖得不真实,也许,这只是个梦吧。
-
秋末的时候林彦俊呼吸窘迫了一次,全身关节疼痛到无法下床,好不容易睡着又因为一点小动静很快醒来,叫那个人的名字没听到回应后暴躁的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林彦俊明明是这么酷的人。毫不畏惧死亡,却又突然担心被人遗忘,留下自己独自面对生命尽头的狼藉。
陈立农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后没说什么,默默收拾好坐到床边握住了那个人的手,是凉的。
林彦俊看着他,眼里有怒气,不知道是因为谁才发的火,半晌后闭上了眼睛。
“你走啊。”
“走去哪里啊。”
“你知道。”
握着他的手僵了一下又很快收紧。
“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会生气。”
林彦俊想抽回手却被握得紧紧的,对方的固执让自己显得更加无力,他侧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突然很委屈。
“我已经很努力了。”
很努力了,身体还是很痛,日子也没有变得更好,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嘛。
“我不要陪你玩小孩子谈恋爱的游戏了哦,你不要来招惹我了,好不好。”
那个人说不好,他艰难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这么疼死掉了。
陈立农的表情很平淡,语气却很坚决,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洁白的床单,说林彦俊,你不能让我的生命里已经习惯有你后又说不要我。
靠北哦,什么要不要的啊。林彦俊想骂脏话又没力气,一个不敢想明天,一个不肯说再见,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才不会好过吧。
“你不是说我们像两只被世界遗弃的小猫吗,又冷又饿总之惨到不行的那种,所以……”
林彦俊抬了下眼皮。
“抱紧我,别推开我。”
范丞丞的零食库里很久没有新的战利品了,于是他画了张奖状,林彦俊对画上“最佳进步奖”五个大字嗤之以鼻的嘲笑了一番,却又忍不住拿回来盯着上面的卡通小人看了很久。
陈立农一大早就不见了,也没跟人打招呼,不知道去了哪里,午休的时候范丞丞在路过大厅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时惊得眼镜都垮到了嘴上。
“帅哥你谁?”
被拦住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很丑吗?”
范丞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健在。
其实完全不用这样的。
林彦俊看到陈立农的寸头造型后张着嘴巴呆了足足好几分钟然后郁闷的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喂,干嘛啦,你不喜欢啊。”
陈立农伸进被窝找到那个人的手牵住,一个一个指头捏过去像在玩橡皮泥。
“真的这么丑吗。”
“……”林彦俊闷了好一会儿又重新爬了起来,盯着对方的新发型还是觉得越来越气,最后又突然垮下了肩膀,叹了口气,“没有……就,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怪可爱的吗?”陈立农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头上,林彦俊摸了两下,有点扎人,触感很特别。
“感觉年纪变大了一样。”
“真的吗!”
“说你看上去变老了有什么好激动的吗。”
陈立农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撅着嘴想了一下,讨好的把食指放到了那人的手心里。
“下辈子我做哥哥吧。”
“干嘛,要欺负我吗。”
“嗯,欺负你……然后把玩具和糖果都给你。”
林彦俊又摸了摸那家伙的头,小臂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很明显,有一点微微的突起,手指摸索到下巴的时候陈立农低头亲吻了他的掌心。
“以前在学校,超多女生给我写情书的……”
“不夸张的讲哦,你随便打听一下都没有不知道我名字的。”
“你知道吗,真的从小帅到大的,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陈立农握住对方想摘帽子的手一遍遍低声安慰着。
听人说生病的人脾气会变坏,会敏感,会像个小孩,但是林彦俊恰恰相反,真的很乖,陈立农找不到理由呛他,找不到理由和他吵架,只是一个人闷闷的坐着,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哭。
“你超帅,大家都知道。”陈立农把人抱在怀里,吻他瘦削的脸颊和尖翘的下巴,吻他额前被帽子压住的碎发。
他看过林彦俊以前的视频和照片,戒指手链每天喷香水和各种小巧思没有一样落下的,这个人啊,最臭美了。
可在他心里林彦俊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华丽的东西,干干净净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入冬的时候陆定昊开始织围巾了,大红色,像初夏时院子里盛开的凤凰花。
难得天气好的时候林彦俊会在院子里晒太阳,很少,大部分时间还是会躺在床上,但也无法入睡,骨骼很疼,疼到人厌世。
陈立农的头发终于长了点儿,到了冬天就开始冻耳朵,于是拿了顶林彦俊的毛线帽,戴了没两天又摘了,心里不平衡,觉得自己没那人戴着好看。
因为身体原因两个人不能挤着一块儿睡了,林彦俊体质凉,爱冻脚,每天睡前陈立农就给他灌一个热水袋,然后抓着手捂进被窝里等他睡着。
林彦俊夜里经常要醒好几次,每次醒来看到那家伙还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时就再也睡不着了。
只是觉得人生很奇妙,原本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的,却竟然成为了一条相交线,但经过那个相交点后结局依然注定是分离,虽然一起经历的日子很短暂,但他仍然觉得知足。
真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这个人。他也想宠着他。
家里人来过一次,陈立农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爸爸,默默的点过头算是打了招呼,聊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站在门外等着。等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连基本礼貌都顾不上就直接进了房间,林彦俊跟家里人告别后有点诧异的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大学的时候,我玩乐队,我爸不同意,然后我们就一直冷战来着。”
他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听那人说。
“我们刚才和解了。”
林彦俊转头看他,陈立农“嗯”了一声,把切好的苹果块喂到嘴边,那个人却迟迟没动静。
“陈立农。”
“在。”
“你不要跟你妈妈吵架。”
“……”
“你乖一点。”
“林彦俊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诶,我比你大五岁。”
“……”
算了。陈立农闷闷的把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他现在才不想跟这个人吵,他从小到大可都是很乖的,但唯独这件事不行,他不想,也不要……就是不要。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陆定昊的围巾漏了一针,也不是很明显,但摊开来后还是能看见一个洞。
林彦俊发了低烧,半夜开始流鼻血,下了病危通知书,送进了急诊室。
陆定昊半夜爬起来的时候走廊上只有陈立农一个人,他坐下来,又开始哭。
林彦俊和陈立农不一样,林彦俊会嫌他烦,但是不会推开他,陈立农嘴上什么也不说,却同样也没把谁放在眼里,因为他不在乎。
“早知道我就送给他了……”陆定昊抱着当初那个差点被抢的玻璃罐抽噎着,没得到回应后把罐子塞到了陈立农的手上,“你送给他吧,叫他别死。”
很长的时间陈立农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他突然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把罐子还了回去,“等他出来你自己送给他。”
第二天林彦俊精神很好,陈立农把人抱了好久,难得又挤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醒来的时候那个人正翻着手里的遗愿清单,那张自拍还贴在上面,不高兴的嘟囔着怎么一个都没实现。
“会实现的。”陈立农说。
“好啊,你要全部做到。”
“你自己做。”
“嗯?”
“你自己做。”他把脸埋进那人的颈窝里,不愿意说话,“才不要帮你做。”
“对我也这么小气哦……对了,我上次看那个电影里面啊,墓碑上刻的是‘只要我们住在对方心里,死亡就不是分离’,超酷。”
“干嘛,你也要这么刻吗。”
“不要。”林彦俊摇头,“我不要住在你心里。”
害怕被人忘记,但更害怕被你一直惦记,他不喜欢陈立农,陈立农让他变得懦弱。
他一直在硬撑着,等待整个冬天过去,希望在春天来临之际死去。
陈立农喜欢春天,那个时候他离开这家伙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林彦俊伸出手,那个人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指腹,久违的亲吻,嘴唇有一点干燥,翘起的皮粗糙的轻蹭着对方柔软的唇肉。
“好累哦陈立农,放我走吧。”
不和你玩了。
-
林彦俊离开的那天下午最后一场雪也停了。
陈立农抱着当初被范丞丞没收的所有零食从办公室里出来没见到最后一面,陆定昊攥着织完的围巾红着眼睛看他。
所有人都看他。
陈立农突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自豪感,这样是不是代表我们已经被全世界默认是一对。
范丞丞看着有些憔悴,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喏。”他把零食塞到了对方怀里,“给你吃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痒,呆呆的看着那张脸,希望能听到有人嘲笑他,说哭屁啊。
“喂。”
他勾住那人的小指。
“不走啊,好不好?”
不走。
陈立农一直没哭,全程很平静,做事也井井有条的,陆定昊很担心,难过时候憋回去的眼泪会烧痛心脏的。
直到收拾遗物在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纸时他才终于感觉陈立农有了一点人的气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陈立农看了很久。
遗愿清单:
一、在凌晨两点的公路上骑机车;
二、吃冰激凌吃到饱;
三、陈立农不要再长高了;
四、去福寿山看流星;
拍立得背后的“我们一起死”被人划掉了,用依旧幼稚却很端正的字迹改成:你要好好的,活得老老的。
陆定昊从没见过陈立农这样,攥着手里的纸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的颤抖,过了好久才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哽咽。
“长高了,对,对不起……”
一直道歉,话也说不完整,像极了做错事后怕得不到原谅的小孩。
葬礼是陈立农帮着一起操办的,林彦俊家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略感疑惑却又好像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戳破。
一米八几的少年穿着西装,即使是肃穆的黑色看上去也精神了好几分,说起来他们好像都还没见过彼此穿这么正式的样子,还好先走的是那个人,看以前照片里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喜欢穿得这么束缚。
陆定昊送的围巾端端正正的摆在旁边,原来是送给林彦俊的,当初那个人看到红色的还取笑来着,这下一定会后悔。
陈立农摘了两根凤凰树枝,凝视着碑上的照片有一瞬间的失神。
“今天过后我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陪你了哦……我接受骨髓移植了,前几样没能做到,最后一样答应你。”
“林彦俊,林彦俊。”
他叫他的名字,突然词穷,并不那么悲伤,也没有太多话要说。他只是想叫他的名字。
口袋里的巧克力在捂热之前拿了出来。
“满意了吧,以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要舍不得,我都给你买。”
我很乖了林彦俊,我已经很乖了。
“他藏起来了。”陆定昊突然开口。
“什么?”
“藏起来了而已,像以前一样。”
是这样吗,在和我玩游戏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陆定昊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回照片的笑容上。
林彦俊,我最爱的人走丢了,我找不到他,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番外·含《余生》
陈立农骑着单车从社团出来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购物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陈立农把耳机挂到脖子上后立刻帮忙去捡,几袋速冻水饺和……一排香蕉牛奶?
口味还蛮特别的。陈立农捡起来装回了袋子里,那个人接过没说话,低着头继续走却因为他呆站在原地不动所以被堵住了去路。
那个人奇怪的看着他,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只是眼神里有一丝困惑和茫然。
陈立农这才把视线从对方脸上收回来,看到那人因为摔倒而蹭红的手心时突然笑了一下,“我请你吃饭吧!”
秋老虎,餐馆里只有头顶两把电扇,潮热感从地上冒出来,手指湿汗粘腻,很不舒服。
和那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面前这个人到现在都没说一个字,虽然刚才已经得知对方嗓子不好,但他自以为是的猜想着即使能说话这个人大概也是个寡言的人。
“刚才对不起啊。”他挑破沉默。
走神的人愣了一下,摇摇头,似乎是因为和陌生人在一起有几分不安,手指无意义的攥着手里的餐巾纸团。
“你是这里人吗,我才来这里没多久,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台南」那个人用手机打了出来。
“……好巧。”他笑起来,“那你来这里多久了。”
「记不清」
“啊?”他愣了一下,才突然注意到对方另一只手心里纵横交错的伤疤,一瞬间忍不住脑补了好多故事,到最后又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当着别人的面胡乱猜测,可他就是想和这个人说话,感觉很亲近。
“那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我还蛮喜欢你的。”
那个人嘴唇轻启,有几分惊讶,又很快收敛了异样的情绪,在手机上打着字。
「我有喜欢的人了」
“哈?!”陈立农叫出来,惹得邻桌频频回头后连忙道歉,然后面红耳赤的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唔,到底要怎么解释啊。陈立农有些懊恼,对方无辜的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只是看着他,却给了他一种安静的力量。
“我,我也有喜欢的人的……”他耷拉着脑袋。
“他和你一样。”他指了指鼻尖,“这里,也有一颗痣,你,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好吗。“
他一定是失了分寸才会问一个陌生人这么失礼的问题,可是那个人没有介意,看了他几秒后给了他答复。
「很好」
“是吗……想起他的时候会笑吗?”
「嗯」
“可是我想起他的时候只会想哭。“
面上来了,冒着热气,陈立农倒了点辣椒进去,油呛到喉咙,咳得眼角发红。
“那你们一定很好哦。”
那个人半天没有动作,最后摇了摇头。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刻闭了嘴,心底无故生出一点失落和无助,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心里藏着空荡荡的悲伤,禁不起别人捅,一捅又是千疮百孔。
「你不要哭」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摸自己的脸,没有眼泪,然后再一次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是在叫自己不要伤心。
“谢谢哦,不会啦,其实我一次都没有哭过。”他笑着,突然想到什么又睁大了眼睛,从书包里掏了本小册子出来。
“那天我们乐队在这边有小型演出,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过来。”
“来吧。”他说,“那天还是我生日诶。”
认真翻看册子的人抬起了头,看着他的少年眼睛里亮晶晶的,发尖一滴汗落到了脸上,像冰镇汽水外流下的水珠,也像眼泪。
“等过完这个生日我们就一样大了。”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以后呢,听他叫我哥!”
笑眯眯的和他说话,声音像灌了蜜一样让人觉得温暖,语气里是满满的孩子气的炫耀。
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END